秘书点头。
罗一民放下袋子,面向桌子,双膝跪下了,但却没低下头,而是微微扬着头,闭上了眼睛……
秘书和服务员看着他愣住了。
中学冰场上,还滑不好的罗一民,谨慎而笨拙地移动脚步,羡慕地望着滑得好的男女同学。那些同学有的穿赛刀,有的穿花样刀,其中尤数穿花样刀的杨雯雯滑得最好,像一只冰上蝴蝶。她的浅粉色围巾、滑冰帽和毛线手套格外醒目。
罗一民滑倒了。
一双花样刀以漂亮的姿势刹住在他跟前,一只浅粉色的毛线手套同时伸向他,他一抬头,看到的是杨雯雯笑盈盈的脸。
他握住杨雯雯的手,杨雯雯将他拉起。
杨雯雯和罗一民双手握着双手,她倒着滑,带着对面的罗一民滑。
秘书:“罗先生……”
罗一民睁开了双眼。
秘书看着门口说:“有人找您。”
罗一民朝门口一扭头,见门外站着李玖,正呆呆地望着他。他要往起站,因为腿有毛病,再加上跪久了,竟没能立刻站得起来。
秘书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秘书:“罗先生,需要我转告什么话吗?”
罗一民摇头:“只说我来过就行了。”说完转身向门外走。
秘书:“袋子……”
罗一民站住,从秘书手中接过袋子,又说:“再替我转告老先生一句话,就说我明白了,喷壶是用来浇花的。”
罗一民和李玖从门口消失了,秘书和女服务员收回目光,困惑地互相看着。
秘书:“告诉我这个香港人,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女服务员:“我哪儿知道,像联络暗号。我还生怕他是个精神有毛病的人呢!”
罗一民在蹬那辆三轮车,车上坐着李玖,抱着置于膝上的纸袋。
罗一民眼前,不时闪过杨雯雯在冰场上伸向他那只戴着浅粉色毛线手套的手,不时闪过伸向他的一只假手,还不时闪过杨雯雯用指甲油染红了指甲的手……
“停!”李玖的大叫声。
罗一民刹住了车,转身一看,见李玖脸上已淌着泪了。
李玖:“你倒是说句话呀!”
罗一民:“好,我说,我说……那,咱们找个地方,取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一条两旁有民宅小院的街上,罗一民刹住了车。
两人将一个包装盒从纸袋里取出,李玖捧着盒底儿,罗一民打开了盒盖。紫绸垫着的盒内,竟是罗一民做的那只最小的喷壶。
李玖:“他这是什么意思?”
罗一民:“不知道。”
李玖:“他秘书跟你说什么了?”
罗一民:“如果我们不愿保留,可以随便送给用得着的人……”
李玖:“我不愿保留……但这么好的盒子和袋子我要,可以装东西……”
罗一民:“那归你了……”
李玖:“看着你跪那儿,我心里不是滋味,你也是替我……”
罗一民:“再别说谁替谁的话了啊?总得有人带这个头,是不?……林超然说得对,带这个头不可耻。”
他替李玖抹去脸上的泪。
罗一民蹬车行驶在那条街上。
有一户人家的花园里种了不少好看的花,罗一民将车刹住,李玖在车上探身,将小喷壶挂在了木栅栏上。
那户人家里走出一对老年夫妇,奇怪地望着罗一民背影,接着凑近看喷壶。
男的伸出了一只手。
女的:“别碰,万一是坏人使坏呢?不认不识的,为什么把这么好的一个小喷壶挂咱家栅栏上?我觉得应该报警……”
男的:“别把人都琢磨得那么坏。”取下喷壶,细看,称赞,“活做得挺细。我早想买一个专门浇屋里那两盆君子兰,到处买不到,就当是圣诞老人送的吧。”
女的:“尽瞎说,圣诞老人夏天才不现身呢,再说咱们又不是孩子。”
夜晚。罗一民蹬着的三轮车行驶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居民社区,李玖坐在车上,双手护着几把喷壶不使它们掉下去。
李玖将喷壶一把把挂在人家的栅栏上,放在人家外窗台上或放在门口。
天亮了。一户户人家的大人或孩子发现了喷壶,皆奇怪地拿起看。
在不同人家的院子里、阳台上、屋里,不同的人们手拿大小不一的喷壶在浇不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