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最终如何?那法海祭起金钵,将白娘娘镇于雷峰塔下!永世不得翻身!可叹她一片痴心,千年修行,尽付东流!皆因那‘人妖殊途’四字!孽缘!孽缘啊!”
醒木重重拍下,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敲在每个人心上。围观的村人发出阵阵唏嘘,有摇头叹息的,有低声咒骂许仙薄情的,也有敬畏法海神通的。
茶寮内,陈砚修握着书卷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他清俊的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沉郁。他端起粗瓷茶碗,啜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窗外空地上,眼神复杂难辨。那“人妖殊途”、“孽缘”、“雷峰塔”的字眼,如同冰冷的石子,一颗颗投入他静水般的心湖。
我隐在茶寮斜对面一株枝叶茂密的柳树后,幻术维持着人形,心却随着那说书人的醒木声,一下下沉重地跳动。白蛇的故事,像一面冰冷的铜镜,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身份与处境。那被镇于塔下的千年悲鸣,仿佛穿透时空,在我耳畔凄厉回响。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能感受到那雷峰塔砖石的冰冷与沉重。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茶寮窗内的陈砚修。他脸上那份沉郁和眼中的复杂,像一根根细针,刺入我的眼底。他……是否也想到了破庙里的那只白狐?是否也认为,那是一场需要被“镇于塔下”的“孽缘”?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陈砚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从说书人处移开,带着一丝探寻,缓缓扫过茶寮外的人群,最终,落在了我藏身的这株柳树方向。
我的心猛地一窒,几乎停止了跳动。幻术下的身形几乎要维持不住。慌乱中,我下意识地向树影更深处退了一步。
他的目光在柳树浓密的枝叶间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审视。那目光锐利而清明,仿佛能穿透幻术的伪装,直抵我仓惶的内心。就在我几乎要落荒而逃时,他眼中的锐利渐渐散去,化作一丝淡淡的困惑和不确定。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多心了,重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卷,只是那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我背靠着冰凉的柳树树干,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内衫。方才那短暂的对视,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惊心动魄。白蛇的悲鸣犹在耳畔,陈砚修眼中那沉郁复杂的光芒,更是像烙印般刻在心底。
,!
人妖殊途……雷峰塔……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天堑,横亘在我与他之间。那渴望靠近的暖意,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日子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平衡中继续。我依旧每日守望,依旧在他深夜苦读时送去驱散寒意的暖流,却做得更加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次妖力的波动都极力压制到最低,生怕再引起他一丝一毫的警觉。那条无法隐去的狐尾,成了我心头日夜悬着的巨石。
他肩头的箭伤在我持续的妖力温养下,终于彻底痊愈,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他读书愈发刻苦,常常通宵达旦,清瘦的脸颊更显棱角分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执着,燃烧着对功名的渴望。
转眼到了县试之期。临行前的夜晚,月色如水。陈砚修在院中最后一次检点书箱。他母亲将几个煮熟的鸡蛋和一小包干粮仔细地塞进包袱里,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与期盼。
“娘,放心。儿子定当尽力。”陈砚修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轻轻拍了拍母亲枯瘦的手背。
我隐在院墙外老槐树的阴影里,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点微弱的渴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次漾开涟漪。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在他人生这重要的关口。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道一声珍重?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带着灼人的热度。
明知危险,心却如同被牵引。
翌日天未亮,村口通往县城的小路上,已有了赶考书生的身影。陈砚修背着书箱,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
我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不会被轻易察觉的距离。山路崎岖,晨雾弥漫。走到一处狭窄的山道拐弯处,旁边是陡峭的山坡。陈砚修正专注赶路,脚下的一块山石因晨露湿滑,骤然松动!
他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陡坡栽倒下去!书箱脱手飞出!
千钧一发!我几乎想也未想,一直压制着的妖力瞬间爆发!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在他身体即将滚落陡坡的刹那,我稳稳地出现在他身侧,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扬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