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将那恶心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不能标…他痛苦地在心里嘶吼。可是…不标…假图如何取信?“惊蛰”的枪口如何移开?时间如何争取?
就在他被这残酷的悖论撕扯得几乎要再次崩溃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岚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顾明远惨白的脸色、剧烈颤抖的身体,以及掉落在床单上的炭笔和纸上那个刺目的、几乎被戳穿的黑点。她的目光顺着顾明远残留着惊恐的视线方向,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放下粥碗,快步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地拉上了半面窗帘,恰好挡住了望向那片开阔地和哨位的视线角度。然后,她走到床边,弯腰,捡起那根掉落的炭笔。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她拿起顾明远面前那张画着延河和宝塔山、边缘却戳了个黑点的废纸,目光在那黑点上停留了片刻。再抬眼时,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画错了?”她的声音很轻,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顾明远猛地抬头看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中是巨大的恐惧、挣扎和一丝绝望的求助。
林岚没有追问。她拿起另一张空白的土纸,铺在那张“戳错”的纸上。然后,她拿起炭笔,没有递给顾明远,而是自己动手,在纸上快速勾勒起来。她的手法远不如顾明远“专业”,甚至有些笨拙,但她画的线条清晰、明确。
她画的是远处那片被规划为“运输大队”、实际是边区银行和物资储备库外围警戒区的稀疏窑洞群!但她标注的,不是它敏感的现状,而是林岚之前随口解释的——“规划中”的运输大队位置!她甚至用炭笔在旁边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字:“拟建运输队营房(待挖)”。
画完,她将这张纸推到顾明远面前,指尖轻轻点在那个“拟建”的标注上。她的目光再次与顾明远对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智慧:
“漏洞,不一定是‘此处可入’。”她的指尖缓缓划过纸面,指向窗外一个完全无关的、靠近抗大边缘、实际防御森严但位置相对偏僻的山坳方向。
“也可以是…‘此处曾弱,现己固’。用一个‘过时’的情报,证明你的‘记忆’和‘用心’,也…保护了‘现在’。”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顾明远混乱的眼底,“明白吗?”
顾明远如遭雷击!
用一个“过时”的情报!标注一个曾经可能存在(或者干脆虚构)、但如今早己加固的“漏洞”!既能展现他“南海”的情报记忆力和“专业素养”,取信“渔夫”,又能确保这个“漏洞”本身对现在的边区安全毫无威胁!甚至,这个“过时”的情报本身,就能成为迷惑敌人、浪费敌人精力的烟雾弹!
金蝉脱壳!移花接木!将致命的真实漏洞,替换成一个无害的、甚至有益的“假饵”!
一股混杂着震惊、狂喜和后怕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顾明远内心的挣扎壁垒。他看着林岚平静无波的脸,看着纸上那个指向安全区的“拟建”标注,再想想窗外那个真实的、滴血的漏洞…巨大的反差让他浑身冰凉,随即又涌起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原来…“假”可以这样用!原来欺骗的刀锋,也可以用来守护!
他颤抖着伸出手,重新握住了那根冰冷的炭笔。这一次,手指依旧冰凉,却不再那么僵硬。他看着林岚画的那张“示范图”,又看了看林岚指向的那个安全的山坳方向,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混乱,第一次被一种极其微弱的、名为“方法”的光芒,艰难地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低下头,拿起一张新的土纸,将那份《水文地质图册》垫在下面。这一次,他落笔不再狂乱,不再发泄。他努力模仿着林岚的笔触,有些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开始在那远离核心、靠近抗大边缘的山坳位置,画上几个象征性的窑洞标记。然后,在旁边,用炭笔小心翼翼地、歪歪扭扭地标注上:
“旧哨位,视野欠佳(半年前己移防加固)。”
炭笔的墨迹,在粗糙的土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黑。像一滴浑浊的泪,也像一颗刚刚埋下的、裹着糖衣的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