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西年(1935年)深秋,陕北。!精\武-小!说*王~ ′首?发\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黄。连绵起伏的塬、峁、梁、沟壑,像被一只巨大的、饱蘸赭石与土黄的画笔肆意涂抹过,在秋日惨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苍凉而雄浑的质感。干燥、凛冽的风,裹挟着细密的沙尘,永无止息地刮着,扑打着沟壑间零星散落的窑洞门窗,发出呜呜的低咽,像是这片古老土地沉重的叹息。
一辆老旧的木轮驴车,在蜿蜒崎岖的土路上吱吱呀呀地前行,每一步都卷起一小股黄色的烟尘。赶车的老汉裹着破旧的羊皮袄,缩着脖子,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同样显得疲惫的驴子背上。车上唯一的乘客,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他穿着半旧的藏青色学生装,虽然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异常干净平整,在一路的风尘仆仆中显得格格不入。肩上挎着一个同样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鼓鼓囊囊,却捆扎得一丝不苟。他身姿挺拔,即使在颠簸的车厢里,腰背也下意识地保持着一种军人般的挺首。面容清俊,鼻梁高挺,唇线紧抿,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细致轮廓。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沉静,像深秋的潭水,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与警惕,仿佛能穿透这漫天黄尘,洞察周遭的一切。此刻,这双眼睛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车外荒凉的景象:光秃秃的山峁,稀稀拉拉的、在风中瑟缩的枯草,远处偶尔可见的、如同镶嵌在黄土坡上的黑点般的窑洞群落,以及更远处天际线上蜿蜒的、象征着某种秩序或割裂的土城墙轮廓。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与繁华喧嚣、霓虹闪烁的上海,与秩序森严、暗流汹涌的杭州警官学校,与南京那座掌握着无数秘密的特务处小楼,恍如隔世。这里,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西北办事处的所在地——延安。一个被国民政府称为“匪区”,被报纸渲染得神秘而可怕的地方,却也是无数青年心中向往的光明之地。
驴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依山而凿的窑洞院落前。院墙是土夯的,不高,院门简陋,挂着一块同样简陋的木牌,上面用遒劲的毛笔字写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西北办事处”。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红军战士,穿着灰色的、打着补丁的军装,面容黝黑粗糙,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警惕。+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他们的枪是老套筒,甚至还有汉阳造,枪托磨损得厉害,但握枪的姿势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坚定。
“顾明远?”一个穿着同样灰色军装、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腰间束着皮带的中年干部拿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迎了上来。他叫赵振山,是边区保安处负责接收安置新同志的干事。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边区干部特有的审视与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是,我就是顾明远。”年轻人跳下车,动作利落。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不高,带着清晰的浙江口音,但吐字沉稳有力。他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不显卑微。“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话!一路从上海过来,风餐露宿,才是真辛苦了!”赵振山热情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显示出一种边区特有的豪爽和力量感。他注意到顾明远肩上的肌肉在拍打下纹丝不动,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组织上看了你的材料,浙江警官学校的高材生!有文化,懂军事,还有……嗯,反特防奸的知识?好!太好了!这正是我们边区眼下最需要的人才!顾明远同志,欢迎你啊!” 他特意加重了“同志”两个字。
“同志……” 这个称呼落在顾明远——或者说,军统特务处精心培养、代号“南海”的王牌特工沈默——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质感,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被他强大的意志力瞬间压平。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真诚而略带腼腆的笑容,那笑容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投奔光明的进步青年的热忱与些许初来乍到的拘谨。“赵干事言重了。国家危难,匹夫有责。能有机会在抗日救亡的最前线贡献一份微薄之力,是明远的荣幸。我不怕苦,不怕累,只希望能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请组织分配任务!”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赵振山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显然对顾明远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好!有股子劲头!走,先进去安顿下来再说。”
赵振山引着顾明远走进院子。院子不大,依山势挖了几孔窑洞,门楣低矮。院子里人来人往,气氛紧张而忙碌。有穿着军装匆匆走过的干部,有抱着文件低声交谈的工作人员,有背着步枪、目光警惕的警卫战士,还有穿着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