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光触及“铁牛”那布满刮痕和凹坑、铆钉裸露的粗犷车身,以及驾驶室里那个面容冷峻、眼神冰寒的扫过他时如同掠过木头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默默关上了车窗,往旁边又让了让,毕竟当前流行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
一路风驰电掣。怀礼辉很快将接近100多公里的路程走完。
怀礼辉无视了一路上所有的喧嚣、指点和闪光灯,只是紧握着重型方向盘,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牢牢锁定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方向——县城那个名叫“向阳”的老旧小区。
铁牛那引擎低沉雄浑的咆哮声,在城市的黄昏中回荡,几乎盖过了所有的车流声和惊呼,像一声沉默而坚定的宣告:他回来了。
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路面,卷起些许尘土,终于缓缓停在了一栋爬满枯藤的六层老式居民楼前的大空地上。
斑驳的墙皮上,“向阳小区”西个褪色的红字在暮色中依稀可辨。楼下宽广的空地一角,被这头钢铁巨兽塞得满满当当,瞬间吸引了所有在楼下闲聊、择菜或等着喊孙子回家吃饭的老头老太太的目光。
怀礼辉熄了火。引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柴油机冷却时细微的“嘀嗒”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车门。
就在他跳下驾驶室,靴子踏上故乡土地的瞬间,单元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父亲怀远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背微微佝偻,但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杆历经风雨却未曾折断的老枪。
昏黄的楼道灯光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映亮了那双此刻正死死盯着儿子、闪烁着难以言喻光芒的眼睛——那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长久等待后的狂喜,还有一丝看到“铁牛”这庞然大物后的茫然和……担忧?
“辉伢子……”父亲的声音哽住了,嘴唇哆嗦着,只吐出三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他向前急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紧接着,母亲的身影也出现在父亲身后。
她系着那条熟悉的、印着小碎花的旧围裙,手里还捏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芹菜。
她比父亲矮小许多,此刻却努力踮着脚,越过父亲的肩膀望过来。当看清儿子高大却透着疲惫的身影,以及脸上那些新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时,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滚落,滴在胸前的围裙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小辉……我的儿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无边的心疼。
她再也忍不住,推开挡在前面的父亲,踉跄着扑了过来,像要抓住一个失散多年的珍宝。
怀礼辉站在原地,看着母亲扑来的身影,看着父亲强忍着激动、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周围邻居们好奇、惊讶、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
他脸上那道冷硬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线条,在这一刻,被故乡的晚风和母亲的泪水,悄然融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微微弯下腰,伸出那双曾操纵枪械、挖掘坦克、触碰过放射性铅箱的粗糙大手,稳稳地、轻轻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母亲。
母亲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油烟味和洗涤剂清香,混合着芹菜的生活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俺妈,俺爸。”怀礼辉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安定,“我回来了。”
他抬起头,越过母亲的肩膀,看向站在几步外的父亲。
父亲也正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但被他用力地眨了眨,强压了下去。父亲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地向上扯了扯,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极其复杂、饱含了千言万语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骄傲,有心痛,有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还有一种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哪怕带回来一辆“坦克”也认了的、老兵的豁达。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铁牛”庞大的钢铁身躯、相拥的母子、以及沉默矗立的父亲,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引擎冷却的“嘀嗒”声,母亲压抑的啜泣声,邻居们低低的议论声,还有远处不知谁家飘来的、模糊的电视春晚彩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怀礼辉归家之路的最终乐章。
冻土下的硝烟、西伯利亚的寒流、沼泽深处的死亡阴影……此刻,都被这栋爬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