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榆木小几上!
“啪嚓!”
一声脆响,震彻驿馆!那粗糙的小几如何承受得住这含怒一击?桌面应声碎裂,木屑四溅!
几上那两杯残茶连同粗瓷茶盏,被这沛然巨力掀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两道狼狈的弧线,狠狠砸在夯实的泥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和碎瓷片四处迸溅,几滴浑浊的茶水甚至溅到了彼罗夫斯基锃亮的皮靴上。
驿馆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粗瓷碎片在地上滚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彼罗夫斯基和他随从骤然急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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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榜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左宗棠霍然起身!他身量本不高,此刻却仿佛一座积蓄了万年怒火的山岳,轰然拔地而起。
他瘦骨嶙峋的身躯挺立如标枪,破旧的官袍下,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彼罗夫斯基刻意营造的傲慢气场。
他双目如电,直刺彼罗夫斯基那张因惊愕和羞怒而微微扭曲的脸,每一个字都如同从滚烫的熔炉中锤打而出,带着灼人的火星,铿锵砸落:
“伊犁,乃林文忠公(林则徐)昔日呕心沥血、兴修水利、抚定回疆之地!林公润泽所及,草木皆感其恩!此乃我大清血脉相连之故土!尔等窃据之心,路人皆知!今日,左某就以此言相告——”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那带着湖南乡音的官话,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驿馆里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林公润泽之地,必须归还大清!纵有千难万险,纵使刀山火海,我左季高,亦必率我大清将士,复此山河!寸土,必争!片瓦,必收!”
“送客!”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雹砸落。王德榜猛地向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如炬,沉声喝道:“领事大人,请!”
彼罗夫斯基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那双蓝眼睛里交织着震惊、羞愤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左宗棠,仿佛要将这个干瘦老头的身影刻进骨髓里。
僵持了几息,他终于猛地一跺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总督阁下,我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同样面无人色的随从,几乎是踉跄着,狼狈地撞开驿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仓惶地消失在肃州城卷着黄沙的凛冽寒风之中。
驿馆内,只剩下碎裂的木几、泼洒的茶渍和弥漫的硝烟味。
左宗棠依旧挺立着,胸膛微微起伏,方才那雷霆般的爆发似乎耗去了他不少力气。王德榜担忧地上前一步:“大帅……”
左宗棠缓缓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投向悬挂在土墙上那幅巨大的、纸色已有些发黄发暗的西域舆图。
舆图之上,伊犁河谷的位置,被浓墨重重圈画。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图角一行细小的题跋上——“林则徐敬绘”。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熟悉而遒劲的字迹,仿佛在触碰一段滚烫的历史,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那冰冷如铁的眼底深处,悄然漫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水光,是追思,是痛惜,更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公……季高,来了。”一声低语,轻若叹息,重逾千钧,消散在驿馆残留的寒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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