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的舟师控制了震泽入江口,断了吴军的粮道;文种的步兵在城北筑起土山,居高临下射箭;勾践则亲率中军,在胥门外与吴下军展开拉锯。王子姑曹的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吴国宗室最后的猛将,被越军的弩箭射穿咽喉时,正挥舞着金错刀砍翻第七个越兵,鲜血喷在护城河畔的柳树上,竟在深秋时节惊落了最后一片柳叶。
“中军后撤,入城!”夫差的命令带着不甘。他看着下军将士用身体挡住越军的冲锋,忽然想起父亲阖闾临终前的叮嘱:“尔忘勾践杀尔父乎?”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仇恨可以点燃斗志,却也能蒙蔽双眼——当他在黄池与晋人争雄时,勾践正在会稽山喂马;当他沉迷于西施的歌舞时,越人正在田间耕种练兵。所谓霸主,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幻梦。
公元前473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姑苏城内,树皮被啃食殆尽,老鼠成了贵族的珍馐。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饿死的士兵,甲胄散落在结冰的路面,与积雪融为一体。城墙上的守军,每天都要从垛口推下十几具尸体,免得腐烂的气味引发瘟疫。
越军的越城,就修在胥门外三里处。勾践的帅帐,正对着姑苏城南门,他每天都能看见城头吴兵换岗时的踉跄身影。范蠡送来的战报说,震泽的渔船已被尽数征用,吴军最后的粮船,三天前在鸬鹚滩被击沉——这意味着,姑苏城的军民,已经断粮整整十日。
十一月廿七,冬至前一日。越军的攻城槌,终于撞开了南门的木门。三年的围困,早已让城门的榫卯朽坏,当第一波越军喊着“灭吴”冲进城里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抵抗,而是百姓的哭声。有人捧着陶罐跪在路边,求越军给一口吃的;有人举着写有“越”字的白旗,站在屋檐下张望;更多的人,蜷缩在巷口,看着这支曾让他们恐惧的军队,此刻却成了结束苦难的救星。
夫差的突围,发生在子夜。他带着王孙雒和三百亲卫,从水门泅渡出城,往姑苏山逃去。寒夜的露水打湿了甲胄,马蹄踏碎结冰的湖面,身后的姑苏城,正被大火照亮——不知是越军放的火,还是城内乱兵所为。当他们爬上姑苏山时,回望山下,只见火光中“越”字旗如红云般漫卷,曾经的“人间天堂”,此刻已成一片焦土。
三层包围圈,如铁桶般箍住姑苏山。勾践下令,每十里设一营,鹿角相连,壕沟相通,连一只飞鸟也难以逃脱。夫差坐在山顶的破庙前,望着山下的篝火,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江边射猎的场景——那时的他,以为天下尽在掌握,却不知命运早已在会稽山埋下伏笔。
越军的劝降书,被箭射进庙门。绢帛上的字迹,是范蠡的笔迹:“昔者上天降祸于越,委制于吴,而吴不受。今上天报越以祸,委制于越,越其可以逆天乎?”夫差苦笑,原来十年前的宽容,竟成了今日的催命符。他解下身上的玉珏,放在膝头摩挲——这是当年勾践入吴为奴时,献给他的见面礼。玉珏有缺,正如人生难圆,此刻的他,终于读懂了勾践献珏时眼中的隐忍。
冬至那日,姑苏山飘起了雪。夫差用佩剑在庙前的青石板上刻下“夫差亡于此”,然后解下腰带,系在庙梁上。最后的时刻,他听见山下传来越兵的欢呼声,却觉得声音很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当身体悬空的刹那,他忽然想起西施在吴宫跳《响屐舞》的场景,木屐敲在青砖上的声音,竟与此刻山风穿过庙檐的声音,渐渐重合。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石板上的字迹。山脚下,勾践望着姑苏山的方向,将手中的酒爵泼在地上——这是敬给伍子胥的酒,也是敬给十年隐忍的自己。远处,震泽的水面结了冰,唯有笠泽江的水,还在默默流淌,带走了一个时代的喧嚣,却将“卧薪尝胆”的故事,永远刻进了历史的肌理。
当姑苏城的炊烟再次升起时,吴越争霸的大幕终于落下。曾经的霸主夫差,成了史书上的“亡国之君”,而那个在马厩里刷马的勾践,却成了“春秋最后一位霸主”。但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所有的胜利与失败,终究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涟漪——唯有那些藏在刀光剑影背后的人性挣扎,那些在困境中坚守的信念,那些被仇恨与宽容交织的命运,才是永远闪耀的星辰,照亮着后人前行的路。
王孙雒代表吴王向越国求和,范蠡断然不允。越军继续发动进攻,不给吴国任何喘息的机会。吴王又派王孙雒向越请求愿为附庸,世世事越。越王勾践心中有些动摇,有意接受这个建议。就在这时,范蠡敏锐地指出:“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若不抓住,必定会遭受祸患。于是,越王勾践改变主意,改饬让吴王居于甬句东。
但夫差却哀叹着说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