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校服上干净的阳光味道,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属于少年人的温热体温。
整顿饭,江见夏吃得食不知味。
耳朵里嗡嗡作响,混合着食堂的喧嚣、周嘉阳的大嗓门、许薇偶尔的提问,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不敢抬头,只是机械地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黏在身旁那个安静吃饭的身影上——他夹菜时小臂肌肉流畅的线条,他低头喝汤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偶尔和周嘉阳搭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林予冬似乎全然不受影响,依旧和周嘉阳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只是他夹菜的动作偶尔会微微一顿,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身旁那颗几乎要埋进餐盘里的、毛茸茸的发顶。
下午的课程变得无比漫长。
江见夏强迫自己盯着黑板,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走廊上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下课的喧哗,老师拖堂的训话,甚至只是路过的脚步声。
只要稍微有一点像是林予冬班上的动静,她的脊背就会瞬间绷首,身体微微前倾,像个随时准备出击的哨兵。
课间十分钟,她不再像往常一样留在座位上或者和程橙去走廊透气,而是抱着水杯,脚步匆匆地走向教学楼二楼——七班教室门口的那排饮水机。
她假装排队接水,目光却像黏了胶水,透过七班敞开的后门,牢牢锁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位置。
林予冬大多数时候不在座位上。
有时他正和周嘉阳在教室后面比划着什么,大概是某个篮球动作;有时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补眠,后脑勺对着门口,阳光落在他蓬松的黑发上,镀着一层浅金;偶尔,他会抬起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后门,恰好撞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每当这时,江见夏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饮水机里汩汩流出的水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点探究,带着点了然,甚至……带着点她无法解读的、沉沉的意味。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很短,却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灼得她脸颊发烫。
有一次,她接水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后面排队的同学都开始小声抱怨。她慌乱地拧紧杯盖,转身欲走,却差点撞进一个带着薄荷气息的温热胸膛。
林予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也拿着一个空水杯,微微垂着眼看她。
他站得很近,近得江见夏能看清他校服领口第二颗纽扣上细小的磨损痕迹。
“水漫金山了,破坏王同学。”他下巴朝她手里那个早己接满、甚至溢出几滴水的杯子扬了扬,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听不出情绪。
江见夏的脸“腾”地一下红透,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拿开,水滴溅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几处深色的圆点。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水杯头也不回地扎回了自己班的教室,留下林予冬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似乎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表情。
流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越来越大。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在老师转身板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越过几张课桌,精准地滑落到江见夏摊开的物理书页上。
她心头一跳,飞快地用指尖按住。
展开,上面是程橙圆滚滚的字迹,力透纸背:【夏夏!最新线报!七班都在传你和林予冬中午一起吃饭了!周嘉阳那个大喇叭!许薇还说你下午去他们班门口‘深情凝望’了八次!真的假的?!!你俩到底啥情况?!放学速招!】
江见夏捏着那张滚烫的纸条,指尖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
夕阳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壮烈姿态缓缓沉落,橘红色的光芒泼洒在对面实验楼光滑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而炫目的光晕,将整栋教学楼都染上了一层悲怆的金红。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距离那个冰冷的终点,又近了二十西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