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地挤过中央医院病房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粗糙的泥地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栅。/咸¢鱼\看+书¨惘. ¢更-薪.最^全_光栅边缘,一粒尘埃在微弱的金色里徒劳地翻滚、挣扎,最终无力地坠落在冰冷的地面。顾明远的目光就钉在那粒尘埃上,仿佛那是他全部世界的缩影——渺小,徒劳,终归死寂。
林岚的声音就是在这片凝固的死寂里响起的,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切开了病房里浑浊的空气:
“下一步任务:绘制‘窑洞分布图’。”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弹,狠狠砸在顾明远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防上。他原本空洞望着尘埃的眼珠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床边的林岚脸上。那张脸依旧平静,沉凝,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映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她不是在开玩笑。伪造窑洞图?给军统?给那个刚刚对他下达“惊蛰”清除令的“渔夫”?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巨大恐惧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堤坝。
“呵…呵…” 一声破碎的、如同被砂纸磨过的惨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濒死般的嘶哑。“图?给‘渔夫’?” 他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绝望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其中燃烧。“林岚!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他挣扎着想撑起上半身,虚弱的身体却只带动了缠满绷带的胸膛一阵剧烈的起伏,引发压抑不住的呛咳。他不管不顾,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草席边缘,指甲缝里瞬间渗出血丝,声音却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嚎:
“用新的谎言去喂养旧的谎言?!用一张假的地图,去证明我沈默——这个军统派来的‘南海’——对‘深渊计划’的忠诚?!哈!这就是‘淬火’?这就是你把我推进这座熔炉,指望炼出来的‘钢’?!”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指向那片被晨曦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层叠的黄土山峁,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
“那下面是什么?!是抗大的窑洞!是后勤部的仓库!是首长们办公的地方!是成千上万个像我一样…像铁柱一样…曾经相信过我的同志的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因呛咳而剧烈中断,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却依然死死瞪着林岚,眼神里是彻骨的悲凉和质问:“一张假图?画上去的是墨线!流出来的…流出来的会不会是血?!你告诉我!林岚!用别人的血…染红我这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路?这就是你给我的…‘唯一生路’?!”
巨大的道德困境像绞索,瞬间勒紧了他的脖颈,几乎窒息。他感觉自己正被撕裂:一边是“惊蛰”清除令那冰冷漆黑的枪口,是活下去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渴望;另一边,是五年“深渊”生涯早己浸透骨髓、却因那个“共”字而重新被唤醒的罪孽感,是窗外那片黄土地上,他偷窥了五年、也曾短暂向往过的生机与歌声所代表的全部意义。伪造地图,哪怕是一张假图,也像是在亲手为指向这片土地的屠刀淬火!这与他扑向炸药包那一刻的本能,何其悖逆!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和指甲刮擦草席的刺耳声音。那粒尘埃早己不知所踪,窗棂的光栅也偏移了几分,将林岚半边脸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
林岚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默的礁石。顾明远的爆发在她意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想的更激烈、更绝望。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信念上。她感到一阵心悸,为他,也为这如履薄冰的计划。但她不能退缩。一丝犹豫,就是万劫不复。
她向前一步,没有试图去触碰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只是让自己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视野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他的喘息:
“沈默!看着我!”
顾明远布满血丝的眼睛被迫抬起,对上她那双在阴影中反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眸子。
“血?”林岚的声音像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冷冽而汹涌,“你以为‘渔夫’拿到一张空白纸,就不会让血流成河了吗?‘惊蛰’的子弹打穿你的头颅时,血就不会流了吗?区别只在于,流的是你一个人的血,还是加上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无辜者的血!”
她微微俯身,逼近他,目光如炬,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这张图,是假的!它的使命,是让‘渔夫’相信你还有用!是让那把叫‘惊蛰’的枪,继续哑火!是为了争取时间!时间让我们找到‘归巢’的尽头,揪出‘渔夫’!时间让陈锋有机会掐断这条毒蛇的七寸!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