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纸背的字迹写着：“狗日的畜生！血债血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显然是听闻某起惨案后激愤所书。

这哪里像是一个军统特务的工作笔记？这分明是一个呕心沥血、扎根基层、与战士群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游击队指挥员的真实写照！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责任感、对战士的爱护、对百姓的关怀、对日寇的刻骨仇恨，是如此的真挚和强烈！

然而，那个“S”符号，如同毒蛇的信子，冷冷地嘲笑着这一切。

林岚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S”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突然，她的指尖在符号旁边的空白处，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感！不是墨水书写留下的，更像是……铅笔用力刻画留下的凹痕？

她立刻凑近油灯，将笔记本侧过来，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果然！在那个“S”符号旁边，有极其细微的、用铅笔反复描摹、几乎划破纸背的痕迹！那痕迹，似乎不是字母，而是……一个汉字的轮廓？！

林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用手指更加仔细地感受着那凹痕的走向。一点，一横，一撇，一捺……虽然极其模糊，但反复描摹的痕迹，隐隐勾勒出一个字的形状——**“共”**！

“S”旁边，反复描摹的“共”字？！

如同黑暗中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林岚脑海中炸响！

**“S” 不是 “South Sea” 的缩写！**

**“S” 是 “Shen” 的首字母！**

**“S” 旁边那个反复描摹、几乎刻入纸背的 “共” 字，是 “Silent” 的渴望，是 “Secret” 的挣扎，是……“Shen Mo” 想要成为 “Gong Dang Ren” 的无声呐喊！**

他是沈默！他在挣扎！他在渴望！他在用这种只有自己才懂的方式，在灵魂撕裂的痛苦中，无声地告白着自己内心最深处、最隐秘、最不容于世的向往——**他想成为共产党的人！**

笔记本从林岚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土墙，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巨大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混杂着排山倒海的震撼、铺天盖地的悔恨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错了！她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执着于冰冷的物证和逻辑链条，却忽略了人心深处那复杂汹涌的暗流！她只看到了“南海”的阴影，却没有看到“沈默”在挣扎中向着光明艰难跋涉的灵魂！

那个扑向弹雨的身影！

那个凝固的“我是……”的口型！

那个笔记本上无声的“S”与“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指向了一个令人心碎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他早己不是“南海”，他是顾明远，是临河大队的顾队长！他最后想说的，是“我是……共产党的人！” 他用生命，完成了这最后的、最彻底的皈依和告白！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空洞的茫然，而是混合着无尽悔恨、痛彻心扉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她辜负了他的挣扎！她差点亲手扼杀了一个在黑暗中向着光明艰难转身的灵魂！

“顾明远……” 林岚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哽咽。她猛地转身，冲出窑洞，朝着关帝庙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天边，第一缕微弱的晨曦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染红了东方的天际。血色黎明，终于降临。而在那破败的关帝庙里，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灵魂，是否还能听到这迟来的、充满血泪的领悟？是否还能有机会，亲口说出那句未能完成的、无声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