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骄横,岂能久为盟友?今日他威震华夏,若真让他拿下襄樊,兵锋更盛,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他日关羽顺流而下,建业危如累卵!荆州,乃我江东门户,门户不固,何以进取中原?”
吕蒙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孙桓:
“至于失信天下?哼!乱世之中,成王败寇!趁关羽主力尽出,荆州空虚,其又与曹军鏖战,无暇后顾,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若失此良机,待关羽回师,荆州铁桶一般,再想图之,难如登天!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过!”
孙桓心往下沉,但他仍不放弃:
“都督!即便如此,袭取荆州,便是与刘备彻底撕破脸皮!关羽若因此而死,刘备必倾举国之兵,以复仇之怒席卷江东!届时,我等将腹背受敌,北有强魏,西有仇蜀,江东何以自处?此乃自毁长城,亲痛仇快啊!”
“哼,叔武不必多言!此番关羽必死无疑!”
吕蒙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
“此战,就是要斩断刘备一臂!至于刘备复仇?”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硬的弧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江东儿郎,何惧之有?总好过日日提防关羽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况且,刘备若来,其劳师远征,我据长江天险,又有何惧?”
孙桓感到一阵无力,他试图从其它角度再劝:
“都督,荆州人心,尚未归附江东。关羽虽刚愎,然其威名尚在,士卒百姓或心存敬畏。我若强行夺取,恐激起民变,治理艰难,反成拖累……”
“够了!”
吕蒙终于显露出一丝不耐,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孙桓的话,他粗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怒意。
船舱内的油灯火焰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叔武!”
吕蒙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压迫感,目光直视孙桓。
“我知你年少热血,思虑长远。然此战略大计,乃至尊深思熟虑,最终钦定之决策!绝非儿戏!”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锤,敲在孙桓心上:
“你是宗室,更是被至尊视若半个儿子!当此之时,更应体察至尊深意,服从大局,戮力同心,为江东建功立业!而非在此动摇军心,质疑主帅!”
吕蒙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江水,彻底浇灭了孙桓心中最后一丝劝说成功的希望。
他看着吕蒙那张写满不容置疑和深刻执念的脸庞,又扫过船舱内那些亲兵警惕而冷漠的眼神。
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荆州,早已是江东君臣心中解不开的执念,一个必须拔除的“芒刺”。
他们对关羽的忌惮,对上游安全的焦虑,压倒了对曹魏这个最大威胁的清醒认知,也压倒了联盟破裂带来的长远恶果。
孙权决心已下,吕蒙作为执行者更是意志如铁。
自己的劝谏,在“至尊决策”和“动摇军心”的大帽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沉重的挫败感和冰冷的寒意包裹了孙桓。
他脸上的血色微微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凝重。
孙桓缓缓低下头,抱拳:
“桓……明白了。适才言语唐突,望都督海涵。”
吕蒙见他服软,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
“明白就好。速回你船待命!行动在即,不得再生枝节!”
“诺。”
孙桓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他不再看吕蒙,转身,步伐略显沉重地走出了这间决定江东命运走向的船舱。
舱外,江风更冷,呜咽着掠过船帆。
浓重的夜色仿佛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在江面,也压在孙桓的心头。
白衣渡江的船队,已然无法阻止地驶向它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