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松涛院里耗费了无数心神与意志的堤坝,轰然崩塌。极致的困倦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噬。
他睡得太沉了,沉得如同死去。呼吸悠长而平稳,苍白的脸上,那层在晋阳城精心维持的“诚惶诚恐”、“沉迷酒色”或是“锐利沉静”的面具彻底剥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与深深的倦怠。两个多月!为了麻痹李存勖,为了那个庞大的计划,他强忍着厌恶,与苏婉娘虚与委蛇,夜夜扮演着贪恋美色荒唐。苏婉娘为了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模仿媚态,言语撩拨,甚至不惜在饮食中下些助兴却伤身的虎狼之药!顾远虽能识破,却不得不配合演出,那份身心俱疲的恶心感,日夜折磨。只有在最信任的赤磷卫面前,他才敢卸下所有伪装,流露出这份真实的疲惫与脆弱。墨罕、赤枭、铁狼,他们亲眼看着少主如何在人前强颜欢笑,如何在人后呕心沥血,如何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欢宴之后,独自一人运功压制翻腾的气血和内心的厌恶。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如同此刻这般,用最忠诚的守护,为他筑起一道沉默的壁垒。梦,悄然降临。没有晋阳的风雪,没有王府的算计,没有令人窒息的虚伪。梦境里,是一片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他儿时辽东那个并不奢华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大帐。青草茵茵,几株桃树花开正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穿着鹅黄色的家常襦裙,未施粉黛,却清丽得如同雨后初绽的梨花,正笑盈盈地向他跑来。那是他的爱妻,乔清洛。“夫君!”她清脆地唤着,扑进他怀里,带着阳光和青草的芬芳。顾远下意识地紧紧搂住,那温软熟悉的触感,瞬间填满了他空寂冰冷的心房。他低头,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正俏皮地眨着,带着一丝甜蜜的诱惑,脸颊微红,如同熟透的蜜桃。“清洛……”他喃喃着,声音在梦中都带着哽咽。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是契丹王爷,不是石洲之主,不是多面间谍,他只是顾远,她的丈夫。“爹爹!娘亲!”几个稚嫩的童声响起。顾远抬头,只见几个小小的身影从花树下欢快地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眉眼像极了顾远,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正是他们的长子——顾??。他手里举着一个木头雕的小马,兴奋地喊着:“爹爹你看!我雕的!像不像你的‘追风’?”接着是一个三四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顾远的腿,奶声奶气地撒娇:“爹爹抱抱!曦儿要举高高!”这是他一直心里暗定的,有长女了就叫顾曦。还有一个更小些,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男孩,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咧着没长齐牙的小嘴,流着口水,口齿不清地叫着:“爹……爹……抱……”这是他们的幼子。在乔清洛身后,还跟着两个稍大些的孩子,一个安静地牵着母亲衣角,好奇地看着父亲,一个则活泼地帮着捡起被风吹落的花瓣。孩子们!他和清洛的孩子!围绕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鸟。有的扑到他怀里,用软乎乎的小脸蹭他的胡茬;有的赖在清洛身边,扯着她的裙角要听故事;有的则乖巧地坐在一旁,摆弄着玩具。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花香和孩子们身上特有的奶香气。没有权谋倾轧,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妻子温柔的笑靥,孩子们纯真的欢声笑语,以及这份平凡到近乎奢侈的安宁与温馨。乔清洛依偎在他怀里,仰起脸,眼中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只有他。她轻轻抚上他略显疲惫的眉宇,柔声道:“夫君,累了吧?孩子们都在这儿呢,我们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如同最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疲惫的灵魂。他低头,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又挨个抱起孩子们,让他们骑在自己脖子上,或是搂在臂弯里。顾??兴奋地指挥着他的“木头马”冲锋,顾曦咯咯笑着搂紧他的脖子,次子次女则好奇地抓着他的头发往嘴里塞……乔清洛依偎在他身旁,笑容甜蜜而满足。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桃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顾远抱着妻儿,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真实的幸福,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所有的疲惫、算计、危险,都在这片暖阳与花香中被彻底涤荡干净……他笑了。在梦里,他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纯粹,如此……像个孩子。他从未睡得如此香甜,如此安稳。落雨轩外:墨罕依旧如标枪般挺立。一阵寒风卷着残留的雪沫吹过庭院。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墙的阴影,那里,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受惊的壁虎,悄然退去。墨罕的嘴角,勾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