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风,扑面而来时,喀什噶尔城那庞大、狰狞的身影,如同一头匍匐在灰黄色戈壁上的远古巨兽,缓缓出现在六万湘军将士的视野尽头。
城墙!那是何等雄伟、坚固、令人望而生畏的城墙!
完全不同于中原常见的青砖城垣,它通体由南疆特有的、掺和了米浆和羊毛夯筑的巨大生土块垒砌而成,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浑浊而厚重的土黄色。
墙体倾斜向上,如同陡峭的山崖,高度目测足有五丈开外!
城墙上密布着如同蜂窝般的射击孔,黑洞洞的,透出森然的杀机。每隔一段距离,便耸立起一座座圆顶的望楼,如同巨兽背脊上突出的骨刺。
城下,一道宽阔的、引入克孜勒河水形成的护城河,在严寒中尚未完全封冻,浑浊的水面反射着冰冷的微光,河面上唯一的那座厚重吊桥,早已高高悬起,断绝了通路。
这就是阿古柏伪汗国的最后堡垒,伪“哲德沙尔国”的心脏——喀什噶尔!
大军在距离城墙约五里的一片相对平缓、有稀疏枯黄骆驼刺的戈壁滩上扎下营盘。
营盘扎得极快,极有章法。壕沟迅速被掘开,挖出的冻土在营垒外围堆砌成一道简易的胸墙。
一门门沉重的克虏伯后膛钢炮被士兵们喊着号子从炮车上卸下,炮口高昂,在黄昏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幽光,沉默地指向远处那座盘踞的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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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除了必要的号令和器械碰撞声,显得异常安静。一种大战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肃杀,如同无形的铅云,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刘锦棠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庞,以及他身边几位高级将领同样严峻的神色。
斥候营的哨长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禀将军!城头守军旗号混杂,除了阿古柏本部的安集延兵,还有裹挟的本地伯克武装,甚至……还发现了缠着红头巾的陕甘叛军余孽!数量极多,垛口后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火炮!”另一名专司了望的校尉补充道,声音更显沉重,“伪汗王宫方向的高台上,至少架设了十几门大口径火炮!
看形制,像是英吉利造的后膛重炮!射程和威力,恐怕……远胜我军旧有的劈山炮!”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刘锦棠紧锁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粗糙木案上的喀什噶尔城防草图。
草图简陋,却清晰地勾勒出城池的轮廓和几处关键防御节点。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草图上标注的“北门”位置。
良久,他猛地抬头,眼中锐光一闪,声音斩钉截铁:
“坚城?重炮?哼!阿古柏倒真是舍得下本钱!可这世上,就没有砸不碎的硬壳乌龟!”
他猛地一拳砸在草图的北门区域:“传令!工兵营!给我连夜动工!从三个方向,对着北门城墙根,掘地道!要快!要隐蔽!
火药,给我备足!我要把阿古柏的王座,连同他那乌龟壳子,一起炸上天!”
他目光如炬,扫过帐中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明日辰时,所有克虏伯炮,集中火力,猛轰北门城楼及其两侧炮台!
步兵各营,给我死死压到护城河边!弓弩火枪,给我压制住城头火力!掩护工兵掘进!告诉兄弟们——”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胸中积压了太久的国仇家恨、那被林则徐舆图日夜炙烤的怒火,全部喷薄出来:
“今日之战,非为左帅一人!非为我湘军一军!乃为林文忠公当年呕心沥血、润泽之西域沃土!为我大清西北万里河山!为天山南北无数被荼毒、被奴役的各族父老!林公雪耻,在此一举!诸君,死战!”
“死战!”帐中将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眼中燃起同仇敌忾的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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