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闻言不由得心中苦笑,合着他机缘巧合碰到的这只可能是基因突变的鹿,反倒是为大魏的政权合理性背书了?
但还不等高欢细想,段长簌然转身,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轻声道:“贺六浑不必有疑,这确实是祥瑞。我活到这个年岁,还能亲眼见到这等奇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那我们该如何处置?”“我上奏洛阳之后,咱们怀朔便没资格留着瑞兽了。皇帝陛下定会要求我们送往宫城,在此之前便先安置在这里吧。”段长似乎是有一些遗憾,沉思片刻之后又补充道:“明日你在城中张榜,寻一些技艺娴熟的画师来,我们也可为怀朔留下些许丹青墨宝。”高欢颔首称是,却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是疑虑的事情:“祥瑞之说古来皆有,可今日白鹿忽然出现在怀朔,会不会引起中枢猜疑。毕竟,我六镇近些年来并不受洛阳重视,况且……”段长看着高欢不解的神情,心情莫名好了几分,轻轻颔首道:“你能有这种担忧,足以证明平日里对我大魏局势有所关注。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却也实属多余。”“还请段领军为小子解惑。”“我想六镇逐渐不被洛阳重视的原因,贺六浑你定然是心知肚明的。”段长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像我这样的鲜卑老人,虽然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说来说去,总归是有些不服气,甚至有些怨气的。你知道,我虽然一直守在怀朔,守在六镇,但实际上和怀荒于景、武川贺拔尔逗他们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洛阳那些人给抛弃了,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他们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六镇人。他们的心里,这里始终是“他乡”,总觉得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回到他们所谓的洛阳“故乡”。但我段长、你贺六浑,我们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没有另外一个地方还能被称为“故乡”。这里,就是我们的根。你在我面前是贺六浑,在苏公子面前是高欢,这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就像是无数个由鲜卑姓氏改为汉人的姓氏一样。关键是我们对待这儿的态度是没有区别的,这也是我如此欣赏你的原因之一。”高欢虽不明白段长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长一番自白,细想起来自从向他解释祥瑞真实存在之后,对方的情绪便一直很奇怪。但还是后退半步郑重揖了一礼:“贺六浑感念领军简拔之恩!”段长轻叹一声,随意摆手道:“至于我为何说你担忧此次祥瑞受中枢猜疑是多余之举,乃是因为你现下并没有看过中枢的文书,因此不明白中枢形势……”高欢闻言心中不由得失笑,这个时期还有人比他更明白中枢形势吗?怕是那皇帝元诩也不比自己更懂得这天下是怎么一回事吧!段长自然不知道高欢在想些什么,见他神思不属,不由得加大声音接着道:“中枢锐意汉化,曾行文各地为他找寻‘盛世之相’。”“皇帝亲自下令要各地上报‘祥瑞’?那为何我之前从未听闻?”段长微不可闻的嗤笑一声: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中枢此举显而易见是想让大家对他们的汉化之举歌功颂德,但多年来,各地都是置若罔闻。许多地方特别是六镇对中枢的汉化政策反应冷淡,甚至暗中抵制。这便是给了中枢很明显的信号,因为推行汉化,中枢与地方已经不是一条心啦。再说祥瑞又不是说有就有的,祥瑞之事本是天意所赐,不可强求。中枢总不能亲自下场造一个祥瑞出来吧,即便他们有心制造一些所谓的“祥瑞”,但这种人为的造作终究难以服众啊。”静静站在一旁的苏绰闻言搭话道:“所以,领军之前以为我们是阴差阳错想要捏造一个‘祥瑞’来给这次大胜来个锦上添花?”段长转过身脸色平静看向苏绰:“正是因为我知道你苏令绰是此战参军,我才有此考虑。你们汉人智计高深者不都擅于传什么谶言、捏造什么祥瑞吗?我并非怀疑你的品行,只是时常在想,汉人先贤说兵不厌诈,其实这些也只是用兵之术而已。”苏绰面色赧然,讪讪道:“我哪里称得上智计高深,只是侥幸生于诗书之家,读得些许书罢了。实不相瞒,我之前也以为祥瑞之说多属捏造,但此次祥瑞着实让我震动不小。”段长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又何尝不是大为震撼!在今日之前,我本想让贺六浑领我亲兵,自成一军,日后替我守好怀朔便是。可今日我见瑞兽之时恍惚间如梦中一般,眼见得上天垂示,我也不好违了天意。”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