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日,晴,有风,矢星当值,土黄用时,大利东方。
为了等这一天到来,高欢一早便把家从原先的旧屋搬到了娄家老宅。不仅如此,他和侯景几人还专门对老宅进行提前翻修整理,现下这套宅子已经是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暮云春树,红霞映天。昏黄的阳光已经不再强烈,它轻柔的洒在娄府的外墙上,映照出一片辉煌。再等一段时间,高欢和娄昭君结亲最重要的仪式便要从这里开始,高欢将在这里接到那个一生中对他最重要的人。他命中注定波澜壮阔的人生也要以这里为起点,正式启程。娄家府邸内外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忙碌起来,僮仆们穿梭其中,娄府此刻墙壁上、台阶上都装饰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色绸带,处处都是热闹的氛围。娄府西阁内。娄昭君静坐在铜镜前,由侍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月姝在身后看了许久,轻声道:“娘子,我们今日梳飞天鬓吧,您梳飞天鬓最显气质了!”娄昭君梦呓一般低喃道:“今日是我与高郎最重要的日子,高郎是汉人,定然喜欢汉人发式,我今日用归真鬓吧!”月姝闻言歪着头咧嘴轻笑:“娘子考虑的周到!夫人说今日要亲自替娘子妆头,既然娘子要梳归真鬓,那我让夫人准备一下。”说罢,月姝轻轻转过身子,向身边另外一名侍女耳语了几句,那侍女听完,微施一礼后便告退而去。等另外一个小侍女蹑手蹑脚走出去之后,娄昭君对月姝浅笑柔声道:“上妆吧……”月姝闻声应道:“娘子,我这就为您妆面。”随着月姝的精心施为,娄昭君面上妆容渐渐精致清晰起来:娄昭君的眉,被月姝精心描画成远山眉,细长而柔和,远远看来如远山含翠,眉尾轻轻上挑,平添了几分英气。眉心的地方,被精心添了一抹淡淡的花钿,衬得原本就如水的双眸更加灵气十足。待画到眼妆时,月姝思索良久。她先以晕色轻扫眼尾,再以朱砂点染下眼线,使眼睛更加有神采。眼睑上,按照当时的一般习惯,轻轻扫过一层淡淡的浅色眼影。至于脸颊上,月姝则为娄昭君选择淡染胭脂,细看如同春日桃花,既不过分张扬,又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娇羞。胭脂晕染完毕,娄昭君还特意要求月姝在她面庞上点缀了一种名为“花黄”的装饰,那是用金箔精心剪成的蕴含独特意义的装饰花样,贴在眉心和鬓角。鲜卑妇女从佛像上受到启发,常常会将自己的额头涂抹成了黄色,也就是“额黄妆”,如果是用黄色的纸片或其他金箔剪成花的样子,黏贴在额头上,就成为“花黄”。“花黄”与汉人传统中被称为“靥钿”的装饰其实在功能上是一样的,“靥钿”是汉家女子出嫁时向夫家表示隆重的一种重要方式。于是,娄昭君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额黄妆”。待到唇妆时,娄昭君自行选择了一种名为“朱唇”的唇色,色泽饱满而不失自然,显出清新雅致的独特韵味,又有汉家妆容的雍容之感。妆面刚刚打理完毕,还没等月姝夸奖几句,娄夫人便带着几个侍女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昭君妆面可曾结束了?让阿母好生看看。”娄昭君闻言转过头来,欢欣万分笑道: “阿母来了!月姝刚刚为我上完面妆,阿母看看如何!”娄夫人见自己女儿转过头来笑靥如花,一时竟心神为之一摄,半响才道:“我来之前本来还担心那高公子有天神般的俊朗外貌,我乖女今日风采要被他压下去呢。此刻突然看到我儿盛装打扮之后如此光彩照人,真如九天之上仙女一般,与那高公子相比也不遑多让。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啦!”娄昭君看面前的阿母一副作怪表情,哑然失笑道:“哪有阿母这么夸奖自家女儿的,阿母也不怕别人笑话!”娄夫人作势板起脸,揶揄道:“怎么?我家乖女这么好的颜色,现在就要送与别家郎君了。临走之前,还不让做阿母的自矜一番吗?”娄昭君面色一红,难为情道:“阿母快别打趣昭君了,良辰马上就要到了,快快为我梳发吧。”“就你着急!别家女儿出嫁时都是哭哭啼啼,一个个都舍不得梳发离家。单单到我家昭君这儿,竟还催着阿母给梳发,也不知是急的什么!”娄昭君闻言更加羞赧,声若蚊呐腻声道:“阿母今日净是取笑昭君……”娄夫人哈哈一笑,指挥着身旁的侍女把随身携带的梳发工具一一摆开,声如温玉道:“昭君找了个好郎君,说起来阿母也不算太过担心。好了!我们梳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