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茶盏,目光却在那氤氲的热气后面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许琅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这位年轻的国公爷,沉静得如同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越是如此平静,蔡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反而越是不安地颤动。长公主殿下看中的人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猛地打破了前堂刻意维持的宁静!
“窦指挥使到!”
随着外面护卫的一声通报,窦纶的身影几乎是撞开虚掩的门扇,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绯红官袍,不知是走得急还是心绪激荡,显得有些凌乱,下摆甚至沾上了几点廊下溅起的泥污。
甚至额头上更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在堂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油光发亮,显得狼狈不堪。
其闯进来的势头太猛,以至于堂内侍立的几个小吏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窦纶也顾不得失仪,喘着粗气,目光飞快地在悠闲品茗的许琅和面带探寻之色的蔡福之间扫了个来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许琅竟然也在这里。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个,勉强定了定神后朝着蔡福的方向深深一揖。
“原来是蔡公公前来,真是不胜荣幸。”
蔡福身为黄门郎,颇得永徽帝信任,是除了大内总管李德顺外最得势的内侍。
即使窦纶身为太子的得力干将,也要对这位黄门郎保持最大的敬意。
蔡福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窦纶一眼后问道:“窦指挥使,您这是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蔡公公,下官听闻天使驾临,本该远迎,只是...只是眼下实在脱不开身啊!”
他直起身,语速飞快,像是生怕被人打断:“云丘马场那边,新到的草原种马野性难驯,又兼水土不服,闹腾得厉害!”
“几匹领头的烈马折腾起来,搅得整个马场鸡犬不宁!”
“为免惊扰了种马,伤及马场根本,末将已下令暂时封锁马场内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实在不敢污了公公法眼,所以还是等马场安定后再去也不迟。”
蔡福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被许琅打断。
“哦...封锁马场?”
许琅的声音不高,“窦大人方才在何处?本公与蔡公公在此品茶闲话,竟不知马场出了这等热闹事?”
他放下茶盏,白瓷底磕在梨木案上,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响。
这细微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前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敲在窦纶紧绷的神经上,让他眼皮猛地一跳。
许琅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质询之意:“马场乃青州军机重地,更是朝廷牧养战马的根本,魏无忌身为指挥副使,专司马政,他人呢?”
“这等紧要关头,他不在马场主持局面,难道也随窦大人一起,被那几匹野性难驯的种马给惊扰地躲起来了不成?”
窦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许琅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汗水流得更急,顺着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砸在他崭新的官袍前襟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这...这...”
窦纶张口结舌,脑子里一片混乱,先前想好的托词在许琅这看似随意的一问之下,竟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他情急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魏无忌...自然是在马场内,只是...只是场面太乱,下官唯恐他分身乏术,这才决定亲自前往!”
“至于封锁马场也是为了万全,国公爷刚从草原返回,这等琐碎军务,就不劳您费心了!”
“蔡公公奉旨嘉奖,舟车劳顿,也该早些歇息才是正理,马场那边污秽混乱,实在不宜前往啊!”
蔡福微微皱眉。
身为天子近侍,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所以一眼就看出窦纶似乎有意在隐瞒什么。
而且多半还是马场的事情,这让他瞬间警惕了起来。
要知道马政可是事关大乾国力,永徽帝在他来之前曾经反复交代过。
要是出了事,这个过错就大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府衙前堂所有虚伪的平静。
“报!!!”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刺耳哗啦声,如同闷雷滚动,由远及近,震得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