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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作了个请的手势。这已是伟大的王降卑到不能再降卑的地步了。前来觐见王的人无不诚惶诚恐佝腰屈膝,无一人可以例外,除了王的朋友。
宇日逐星挽着自己的妻子,条件反射般地高抬腿,要跨过门槛。才发现,适才由于紧张,一时竟没注意到王宫主殿的大门根本就没有门槛。心中自嘲苦笑,握紧了搦得自己手腕生疼的妻子的一双小手。那双小手的手心还在不停地出汗,把他的袖口都给濡潮了。
伟大的王的气场与威严可见一斑!
文士停步门口,肃立在侧。国王端座宝座,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还是因为宇日逐星也不太敢直视王的面容,他竟没有看到王的脸。更惊异处,竟也完全感受不到王的气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宇日逐星用惊疑的目光看向肃立在门旁的文士,却发现文士目不斜视地正眼望前方,像极了古时正处在待机状态下的人形人工智能。而与之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极自律的有着极强自主意识的人,并非是一个唯令是从的傀儡。
他,无需多言,无需多事,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和表情。他已执行完了王所吩咐他所要做的一切事。宇日逐星瞬时明白了文士的处境。所以他也再无必要多言,既然是客,是也大可不必行臣民之礼。
他挽着妻子,径直走向王座。
国王高高在上,王的双脚所踏的那一级台阶高过了宇日逐星的头顶。宇日逐星在台阶之下站定。
王的脸蒙着黑色的面罩。
“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宇日逐星开口道。
此话极其傲慢无礼,王却没有怪意。“哦?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国王并没有以王称自居,说话像个普通人。
宇日逐星的猜测是对的:王的身边没有译解语言的臣子在侧,想来王一定听得懂自己的说话(事实上,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王懂得所有在时空中出现过的人类语言)。
王摘下面罩,现出深邃星空,星空旋转,仿佛无边无际。星空扑面而来,宇日逐星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星际尘埃,被旋转着的星云吸噬而去。意念还未启动,人已置身在浩瀚的星宇之中。
前方星云缓慢旋转,甩出四条旋臂,如云如雾,如密集星尘;旋臂边缘散发着毛绒绒的微弱星尘光芒。旋臂的尾端已超出目力所及,占满了整个天空(如果眼前所看到的还能称为天空的话)。漩涡的中心亮度极大,亮光的中心却有一个极黑的小点儿,像一粒黑漆漆的尘埃,极大的光亮竟也难以将其完全掩盖。黑点儿像一个极遥远的黑洞,它是漩涡的中心点,那么小,几乎不可见,却又好像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围绕着它缓慢旋转的星空只怕最终也难以逃脱被吞噬的命运。
巨大的吸力使他坠向那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不知道自己坠落的速度有多快,只能以极速向身后退去的星空作为参照系,由此判断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坠向那遥远的黑暗深渊。
想像中的可怕黑渊仍然只是一粒黑漆漆的黑尘,并没有因他极快的坠落速度而快速或者慢慢变大。他感觉自己正飞向一个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彼岸,换言之,他觉得自己正漂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甚至连星空和黑洞,都只不过是虚而不实的假象或者说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他感觉好累。
如此甚好,他想。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或者终于可以抛却一切,就此安息。
“哥,你醒醒吧!”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他没有一点儿方向感,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前后。他甚至分不清楚哪只手是左手哪只手是右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倒立着的还是横躺着的。
分明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像玥儿?又像晴儿?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只竹筒?
“哥,你醒醒吧!”那声音哀唤,渗露出无尽的孤单和思念。
“你是谁?!”他对着星空大喊。“你拿着竹筒要做什么?”
“别伤害她!求你别伤害她!”他狂呼大叫,可惜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狂叫,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虚空对声音的阻隔让他窒息,胸腔里面的空气被无形之力抽空,鼻孔中灌满了不能呼吸的实质,他张大了嘴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前所未有的恐惧燃起了他求生的欲望;求生的本能点燃了体内鼓荡的真气世界。星空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火焚身,他在极痛中大喊大叫,喊叫声才出离他的口唇随即便被火海吞灭。皮肉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