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才会稍稍坦然一点,他欠那个名字太多,太多。
他不知道是谁把他叫醒,像玥儿,又像晴儿,可是那个姑娘手里好像拿着一只竹筒,有天地之间的距离那么长。他畏惧那只竹筒,看见那只竹筒时黑暗中的某处好像痛了一下。
他不愿起身,身子却摇晃着站了起来。双脚驮着他走出月台,又走进月廊。微斜的月光把他的身影投映在破烂的墙壁和窗棂上,像一个醉酒的幽灵。间或扶墙,他走进那一道早似曾相识的门。
千万年前的幽蓝,还在晶润的地面上萦绕徘徊,幽幽蓝光似还眷恋着自己的出处。那里清洁,不染尘凡。月光撒照在床上,却隔了窗棂的形状。那形状很特别,看不出像什么,也看不出哪里像窗棂。
床的一半隐没在暗处,使得这床看起来像月台上的破长凳。
醉酒的幽魂心中突起波澜。强大的吸引力把幽魂从遥远的黑暗中拉向这一具躯体。视线渐渐清晰,
这一刻,梦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光与暗平行着的白月光,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使他无法再向前一步。他屏住呼吸,或者说呼吸自己变得小心翼翼,好像是突然间便害怕了起来,怕惊动暗影中的所在。并非担心,就是单纯的怕。
他僵立,目光也僵了。他静止,与如有实质的镀了一层微蓝色的白月亮一起。他不能思想,对平行着的光线与暗线的背后的所在的深深恐惧压制住了他的思绪。他渴望,于是那恐惧无情地抽了他一个无声而又响亮的耳光。
他不知所措,连内功也不肯帮他探清隐没在床角的那一个蜷缩着的纤薄暗影。内功也怕,怕惊动那一小抹暗影。他看到有东西在动,就在暗影的深处,就像遥远夜空中的向着星空尽头滑落的流星。又像天外射向远方黑暗大地尽头的箭,
那黑暗尽头,是他的心。
他好想冲过去,如同英勇赴死的无畏战士;没有谁帮助他,内功已经沉睡,平静如一潭死水;这具躯体僵硬得像一块冷石,那恐惧也打倒了他;他渴望叫阵,叫出那一个惧怕着的名字,可是他从来不敢叫出那一个名字,亏欠是一座山,又是一把架在喉咙口的利剑。
流星划破星空,下起流星雨;满弓箭阵抬起四十五度仰角齐射,敌人的心,已暴露在有效射程之内。
流星如箭,每一枝都深深插入他的胸口。他产生了幻觉,听到远方黑暗中传来咯咯吱吱的声音,那是木梁开始断裂时所发出的声音。他心下大惊,侧耳细听:断裂声时断时续,仿佛已不堪重负,而且间隔越来越短。咯吱声变成了咔嚓声,越来越繁密,越来越清晰。
那密集而发的危机之音,就像古战场中发出的冲锋号。
床要塌!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心未应,身先行!宇日逐星几乎是在时间之外便化做了一道流星,比满弓之箭更快百倍!冲破恐惧的魔障,冲入暗影之中!
攻敌不备,抱敌入怀!若山塌了,我便用我的脊背为你筑就那最后一道缓冲区,用我的手臂和双腿,为你撑起最后的掩体。如此,敌我双方,便可同归于尽了。
天塌了,地陷了!远古的宫殿破碎了!
男人紧紧抱住妻子凉软的身子,任由眼泪吹在她的脸上;任由断木碎石从身边哀鸣坠落;任由生命堕向无底的深渊。
如果死,请让我先死,别让我生不如死……
咻————!
一切的幻像,如长鲸吸水。
时空,被不可抗力吸拉回某个时间原点;那一个坠落的起点。丈夫躺在床上(此处因违规,删减四百三十四字)慌乱中她毫无防备,且不战而屈。
她未战而降,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恰恰,她的仇敌,根本就没用到时间。当她还与他为敌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不战而败的结局。败得如此彻底。
以至于这床,也发出‘咯吱,咯吱,咯吱……’的嘲笑她的声音。
她心里的防洪堤坝脆弱得像一张薄纸片,如何能抵挡得了滔天海啸。炽烈的狂潮将她的身心烧融,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把她的自我无情地冲走,再难觅其踪。
无尽的委屈向谁诉,她不过是一个卑微而又弱小的,心的奴仆。没有力量守护自己的身子……只能任由仇敌予取予求。唯一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流连在腮边那两行委屈的泪水……
她恨自己,甚于她的仇敌。
天,亮了。
云海上架起了彩虹桥。一直通向天的那一边;
那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男人走出房门,妻子安稳地睡